五幕话剧 《小二黑结婚》

原著：赵树理 改编：刘够安

时间：1943年

地点：抗日边区的刘家峧村

人物：小二黑(村青抗先队长)

小芹(三仙姑的女儿)

二诸葛(即刘修德，二黑爹)

二黑娘

三仙姑(小芹娘，于福老婆)

媒婆

金旺(村政委员、恶霸)

区长

助理员

村姑：小红 小兰

民兵甲 民兵乙

第一幕小河边

[幕启]

[音乐起：“清凌凌的水来， 蓝莹莹的天……]

[小兰、小红挎着篮子上][音乐停]

小兰小红：小芹，小芹，快来呀!这儿的水可清哪，咱们在这儿洗吧!

小芹：[挎着篮子上][答应]哎，小兰，小红，我来了。

小芹：[假装生气]你们两个死丫头，光顾自己跑，也不等等人家。

小兰：[笑嘻嘻地]小芹，谁敢等你呀!

[对着小红]人家可是来等心上人的!

小红：[也笑着]是呀!是等二黑吧?

小芹：[赶着追打二村姑]死丫头，就你们嘴刁，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嘴!

小红：[边逃边嚷]人家才走了几天，看把小芹给想得……

小兰：[边刮着脸边跑]羞，羞!

小芹：死丫头，找打! [紧赶着打二人]

[小兰、小红笑着相跟着下]

小芹：[回过头来，手搭凉棚，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，自言自语]二黑哥县上去开英雄会，这不，都走了好几天了，怎么还不见回来?

小芹：[放下篮子，取出衣服，低头洗起来，不时抬头望望远方]

[远处，二黑背着背包风尘仆仆赶了回来，远远地望见了小芹]

二黑：小芹，小芹，我回来了!我回来了!

小芹：[抬头一看，惊喜地站起来了]二黑哥，二黑哥

[两人紧紧地握住了双手]

小芹：[嗔怒地]二黑哥，你可回来了，这几天，可把人家给……

[说着脸-红，欲言又止]

二黑：[笑着接住话头]想坏了吧!

小芹：[嗔怒地捶打着二黑]就你坏，就你坏!

二黑：[边笑边逃]不敢了，不敢了，饶了我吧，饶了我吧!

二黑：[突然想起了什么]对了，小芹，这几天俺不在，文化课没落下吧？

小芹：就你积极!人家就那么落后吗?

二黑：哎，那可说不定。

小芹：二黑哥，不信，你可以考考人家嘛。

[两人蹲下来，二黑从包里取出了文化课本]

二黑：[一手把着课本，一手指着一行字]小芹，你念念这段。

小芹：[磕吧吧地]毛……主……席

二黑：考住你了吧？我念，你跟着念念，“毛主席万岁!”

小芹：“毛主席万岁!”

二黑：“共产党万岁!”

小芹：“共产党万岁!”

二黑：“人民解放区万岁!”

小芹：“人民解放区万岁!”

二黑：小芹，咱们年轻人可不能落后呀!

小芹：[信服地点点头，然后拾头望望天色]二黑哥，天色不早了，这几天你也累了吧?早点回家歇歇吧!

二黑：好吧!小芹， 咱们今晚还在老地方见!

小芹：嗯，二黑哥，咱们回去吧。

[二人收拾好衣服，手拉手下]

[幕落]

第二幕 说亲

幕启：[二黑家：一张旧桌子， 几把小凳子，两把破椅子，墙上还挂着毛主席像]

[二黑妈围着国裙，端着簸箕上]

二黑妈：二黑前几天去县上开会，走了都好几天了，人没回来，也没有捎个信来，许是病了，还是咋的了?[叹气]

[望望门外]唉，这天儿也不早了，咋还不见个人影儿？

[回头朝里喊]他爹，还不去村口看看！

[二诸葛提旱烟袋上， 手里还攥着几枚铜钱]

二诸葛：[生气地]这小祖宗， 人家把他选成什么青抗先队长，我不让他当，这小杂种偏硬充好汉，俺懒得去理他。

[坐下后，一边抽着早烟，一边搬弄着手指头]

[二黑背着背包，兴冲冲上]

二黑：娘，爹，我回来了! [说完，端起桌上的一碗水，咕咚咕咚喝了下去]

二黑娘：[赶紧去拦]小祖宗，我的小祖宗，慢点喝，别噎着了。

二诸葛：[爱理不爱理地]回来了!

二黑妈：[拉过二黑，拽拽衣服，上上下下打量一番]几天不在，看把俺娃给瘦成啥样了。二黑，饿了吧？娘给你烧个烙饼去，嗯，等着! [抹着眼泪下]

[二黑去里屋拿出长枪，坐到了小凳上， 用布擦拭着]

二诸葛：[吸两口烟，咳嗽两声]二黑呀，爹和你说件事，爹这几天给你定了个童养媳，都已经八岁了。生辰八字爹都给你看过了，和你挺般配的。你是金命，她是土命，土生金，这可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哪!

二黑：爹，我还小，现在不想找媳妇!

二诸葛:[生气地]胡说!别以为你爹老糊涂了，早听见庄上的人风言风语说你和后庄上的小芹好上了。你说，有没有这档子事？

二黑：有又咋了!爹，现在兴的是婚烟自由，你那老一套不中用了!

二诸葛：小杂种，反了你了！婚姻大事，自古讲究父母之命、

媒妁之言，看你给老子“自由”。

二黑：反正童养媳我不要，谁领回来谁要去!

二诸葛：[大怒]小杂种! [用烟袋指着二黑]你……你……，老子就是不答应你和小芹好! [缓缓气]二黑呀， 那小芹有啥好？你是金命， 她是火命， 火克金，你们俩命相不对。小芹又生在十月，那是个犯月，克夫！

二黑：爹，你那是封建迷信!那年春天大旱，好不容易到阴历五月初三才下了四指雨，人家都都抢着种谷子，你偏说什么‘不宜栽种’，害得一年没收成，你还信那个!

二诸葛[气得吹胡子瞪眼]小杂种， 你把你爹给气死了。[说罢，脱下鞋子就打]

二果：[一看势头不妙，放下长枪，拔腿就跑]

二诸葛：[踮着脚，一直撵到了门外]

[画外音：乌鸦的叫声]

二诸葛：[大惊]二黑，你给我回来!乌鸦叫了，今儿个不宜出门，你给我回来。[乌鸦还在叫]

二诸葛：[用鞋子砸向乌鸦，边唾几下唾沫]呸!呸！不吉利!不吉利!

二黑娘：[闻声跑出来]二黑，娘把烙饼给你做好了，快回来!唉!这孩子!都怨你，老不死的东西!娃刚回来了，还饿着肚子，你就把他赶跑了，都怨你!

二诸葛：[长长叹口气]他娘，乌鸦叫了，莫不是要大祸临头了! [赶紧掐着指头盘算着]

[幕落]

第三幕提亲

幕启：[小芹家：墙上挂着张神像，两边配着一副对联“神通广大， 法力无边”一张仙桌，摆着香炉、烛台。两把椅子]

三仙姑：[头顶手帕，边抽着水烟袋，边念念有词]

媒婆：[提一个大红包袱，腰里掖着手帕上]上颠下跑，撮合说亲，谈婚论嫁，老娘最行。那老的能说成少的，丑的能说成俊的，病的能说成好的，死的能变成活的，你看我这张嘴呀，连那《水浒传》里王婆还差着一大截呢!

媒婆：[一脚踏进门槛，差点摔倒]哎哟，可把老娘摔坏了，哎呀，仙姑啊，正打坐儿哪?

三仙姑：哎哟，是她婶哪，是哪阵子香风把您给吹来了?快进来，快进来，先抽上两口!

媒婆：不了，不了，[一屁股盘腿坐到了椅子上]仙姑啊！给您道喜了！

三仙姑：她婶哪，俺四十多岁的人了，还有啥喜事哟！

媒婆：仙姑啊，看您说的。是这样，吴庄上有位吴先生，早年在闫锡山手下当过旅长，那真是家财万贯哪。这不，前些年死了老婆，一直没娶。前些日子在奶奶庙见了你家小芹一面，那吴先生啊，就害上相思病了，喜欢得不得了，这不，托俺上门提亲来了。

三仙姑：吴先生多大年纪了？

媒婆：哎哟哟，仙姑啊，还论啥年纪呀？吴先生啊，那可是个有钱的主，家有百亩良田，几处大院，使奴唤婢的，你家小芹嫁过去呀，吃不愁，穿不愁，还要孝敬您老人家呢!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啊!这不，今儿个连彩礼都送来了。[打开包袱，取出了罗绸缎、金银首饰]

三仙姑：[眼睛盯着彩礼，发呆了，不停咽着睡沫]

她婶啊，这可劳您费心了。好!俺答应了。

媒婆：[接过烟袋，狠抽了两口]答应了?

三仙姑：她婶啊，俺就替俺女做主了!

媒婆：仙姑啊!那我可等着喝您的喜酒了。这……这……[边说边伸伸手]

三仙姑：[会意，点点头]她婶，事情说成后，俺准保亏待不了您，您就放心吧。[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，塞到了媒婆手中]

媒婆：[假意推辞]这咋好意思，这咋好意思？[顺手揣在了怀中]那，就不打扰了，仙姑，告辞了啊![起身]

仙姑：她婶，不送了！

媒婆：[跨出门槛，喜滋滋地拿出票子，数了又数，亲了几口，扬长而去了。

[小芹提篮子上]

小芹：娘，我洗衣服回来了。[一眼看见衣服]娘，这是你给俺买的?哎，怎么还有首饰?娘，这是谁的?

三仙姑：[吸一口烟]小芹哪，这都是给你的。

小芹：[很不解]给我的?娘，你哪来那么多钱?

三仙姑：[喜滋滋]小芹哪，吴庄上的吴先生看上你了，这是媒婆送来的彩礼，那吴先生可是有钱的……

小芹[打断话头]娘，俺不答应!

三仙姑：[一惊]不答应？娘都替你回了人家话了，咋能不答应？

小芹：我不管！谁收了人家的东西谁跟人家去!

三仙姑：我的姑奶奶呀，你要反了天了。你以为你娘不知道你和二黑好?二黑是长得俊，可他家穷得叮当响，哪比得上人家吴先生?

小芹：我就是不答应。

三仙姑：[突然身子一抖，连打两个阿欠，唱起来]吴先生和小芹，本是玉皇大帝驾前的童男女呀，那是前世姻缘由天定哪，不顺天意活不成啊，我的老天爷!

小芹：[厌恶地]娘，别装神弄鬼了!人家到现在还笑话你“米烂了”呢?

三仙姑：[身体又一激凌]姑奶奶，神灵都发话了，你还不听，还要亵渎神灵，是要遭报应的呀!

小芹：娘，收起你那骗人的把戏吧!你答应了人家，再一天，你自己去嫁给人家好了! [说完，把衣服扔在地上，掉头就跑]

三仙姑：[边哭边喊]哎哟哟，我的天啊，是要遭报应的呀! [幕落]

第四幕拿双

小芹：[急匆匆上]二黑哥，二黑哥。

二黑：[也急匆匆上]小芹，小芹。

小芹：二黑哥，今儿个媒婆上俺家提亲来了，俺娘答应了人家，还说什么“前世姻缘由天定，不顺天命活不成”，俺可咋办呀?

二黑：不用理她!我和区上的同志打听过，人家说，只要男女本人愿意，就能去区上登记，谁也作不了俺们的主。今儿个俺爹也和俺提了童养媳的事，俺才不管他呢!

小芹：二黑哥，有你俺就放心了。

二黑：小芹，要不咱俩明天就去区上登记?

小芹：二黑哥，这能行吗?

二黑：咋不行?走，咱们去窑里合计合计。

[二人手拉手下]

[金旺敞胸露怀，腰挎盒子枪，带民兵甲、民兵乙上]

金旺：好你个二黑，已是有女人的人了，还勾引人家良家妇女，我都盯上你好几天了。这回，捉奸拿双，看你还有啥话说？你想，一对孤男寡女手拉手、口对口，能干出什么好事来？今天，一定要拿双。

民兵甲：拿双拿双。

民兵乙：捉住捉住。

[两个人推着二黑、小芹上]

二黑[大声叫道]拿？金旺，凭啥？俺又没有犯法。你们想干什么？

金旺：我就看你犯法不犯法？给你操了好几天心了！

二黑：你说去哪里咱就去哪里，到了边区政府你也不能把谁怎么样！走！

金旺：走？便宜了你！把他捆起来！

[二黑拼命挣扎，无奈被两个民兵打倒，捆了起来]

金旺：把小芹也捆起来！捉奸要双，这是她自己说的！

[两个民兵把小芹也捆起来了]

二诸葛[匆匆赶到，见小二黑被捆起来，“扑通”一声跪到金旺面前]他叔，你看咱两家也没有什么仇！你就看在我老汉的面上，高高手，放了二黑吧！

金旺：[轻蔑地]刘修德，这事情，我可管不了，送到区上武委会再说吧！

二黑：[不停挣扎]爹！你不用管！送到哪里咱也不犯法！俺不怕他！

金旺：好小子！要硬你就硬到底！[又逼住两个民兵]带他们走！送到区武委会主任按军法处理！

[一群人乱哄哄下]

二诸葛[连连摇头]唉！我就知道这几天要出事啦。前天一早上地，才到岭上，碰上个骑驴的媳妇，穿了一身的孝，我就知道坏了。今年是罗睺星照运，要谨防带孝的冲了运气，哪里也不敢去，谁知躲也躲不过？唉，昨天晚上二黑她娘梦见庙里唱戏，说是唱什么秦雪梅吊销。今天早上，乌鸦又在房顶上叫了十几声……唉，这不，出事啦！

二诸葛：[从兜里取出三个制钱，占了一卦，吓得面色如土]了不得呀，了不得！丑土的父母动出午火的官鬼，火旺于夏，恐怕要危险了。二黑那小祖宗，人家把他选成青年队长，我不让他当，小杂种硬要充人物！你看，要是不当队长哪里犯得了军法？唉……

三仙姑[头顶手帕，一边哭，一边急匆匆上][见到二诸葛，一把把二诸葛拉住，连哭带闹]刘修德！还我闺女！你还我闺女！你家二黑把我家闺女勾引到哪里了？你还我……

二黑娘：[也闻讯赶到]好你个三仙姑，你来得正好！省得俺去找你！你母女两个好生生把俺家二黑勾引坏了，你倒有脸来找我！咱两人也到区上说说理去！

[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，二诸葛拉也拉不开]

三仙姑：[扭打一阵，不敢恋战，挣脱出手，赶紧逃跑]

二黑娘：[追着下]

二诸葛：[也下]

第五幕小二黑结婚

[幕起][区公所：一张桌子后区长正办公，墙上挂着毛主席像，二黑和小芹同坐一条板凳听区长讲话]

[二诸葛上，一眼看见了二黑和小芹]

二诸葛：闯祸的东西，放了你你还不回去，不要脸！我……我……[说罢，脱鞋欲打]

区长：干什么？区公所是骂人的地方？你就是刘修德？

二诸葛：[低头]是！

区长：你给二黑收了个童养媳？

二诸葛：是！区长。

区长：今年几岁了？

二诸葛：八岁了，属猴的。

区长：女不过十五不能订婚，把人家退回娘家去。二黑已经和小芹订婚了。

二诸葛：她只有一个爹，逃难不知逃到那儿了，退也没处退。区长，女不过十五不能订婚，那不过是官家规定，其实乡下，七八岁订婚的有的是，请区长恩典恩典！

区长：凡是不合法的订婚，只要一方不愿意都得退！

二诸葛：区长，我这是两家情愿。

区长[向二黑]：二黑，您愿意不愿意？

二黑：不愿意！

二诸葛：[瞪二黑一眼]由你啦！

区长：给他订婚不由他，难道由你啦！老汉，如今讲婚姻自由，由不得你啦，你家那个小姑娘，就算你闺女了！

二诸葛：那倒可以，不过还请区长恩典恩典，不能叫二黑跟小芹结婚。

区长：老汉，这你就管不着了！

二诸葛：[发急地]千万请区长恩典恩典，他们两个一个金命，一个火命，命相不对！[向二黑]二黑，你不要糊涂，这是一辈子的事。

区长：老汉，你不要糊涂了，你那是封建迷信。其实只要人家两人愿意，你愿意不愿意都不相干。老汉，你以后也不能再落后了，回去吧！

二诸葛：[不情愿地]区长，区长……

区长：回去吧！老汉，我还等着喝喜酒呢。

[二诸葛无可奈何下]

[三仙姑身穿新衣服，头项新手帕，脚穿绣花鞋上]

三仙姑：[见到区长，爬下就磕头，一把鼻涕一把泪]区长老爷，您可要为俺做主呀！

小芹：[难为情地]娘!

区长：[上下打量一眼]你就是小芹娘?起来，不要装神弄鬼!我什么都清楚，起来吧!

区长：你多大岁数?

三仙姑：四十五。

区长：你自己看看你打扮得人不像人的，你会下神是不是？

三仙姑：[忸忸怩怩地，不敢答]

区长：你给小芹找了个婆家?

三仙姑：找下了!

区长：使了多少钱?

三仙姑：三千五

区长：还有些什么?

三仙姑：还有首饰布匹。

区长：跟你闺女合计了?

三仙姑：合计过了。

区长：你闺女愿意不?

三仙姑：不知道。

区长：小芹，你愿意吗?

小芹：不愿意，谁知道人家是谁。

区长：三仙姑，你听见了吧?边区政府刚颁布了《婚姻法》，婚姻是讲自由的，二黑与小芹订婚完全合法，回去把人家彩礼退了!

三仙姑：[无奈地]是，区长。

区长：今后，你也得进步了，不要用老眼光看事情了!另外，也不要讲迷信，再装神弄鬼了，你回去吧!

三仙姑：是，区长，多谢区长!

[三仙姑满脸羞愧，灰溜溜地下]

[二黑、小芹兴奋地紧握住双手]

区长：同志们，金旺一贯在村里为非作歹，边区政府早已调查清楚，已经送到了武委会法办。现在，我要代表边区政府为二黑和小芹同志主持订婚仪式，宣布他们为合法夫妻，希望他们夫妻恩爱，共同进步!也希望两位“神仙”也能进步!大家说，好不好!

画外音，好!

[村姑、民兵甲乙、众演员上，把二黑、小芹紧紧围在了中间]

[幕落] [剧终]